第二章:再见吧生命
刀剑笑新传 by 刘定坚
2024-12-3 20:50
一片浩瀚黄土中,两颗恋恋的心悸动,旱风透体而过,冷却不了热烫如火的心窝,茫茫风沙扑面,曾灭绝无数生灵,惟一匹骏马上的两个人还顽强地迎着大漠掷躅前行。
已逝去的半生岁月中,芳心享有比常人风光的地位,十八岁当上皇后,整整十五年,享尽奢华淫靡,久历人事变幻,倏忽莫测,每到生死劫难必有曙光再现,明天又再光明。
依傍着眼前薛无诀强壮的背门,虽然身心俱疲,但仍不舍眼前一幅大好风景,这一副虎背熊腰的躯体,原来是那么的温暖,壮阔得足可遮蔽天空,千回百转,原来半生寻觅的不过是一个可依靠的人。
为了当上皇后,她不惜出卖肉体,为了更巩固势力,以美色拉拢人心,步入中年铅华尽洗,没想到当日心血来潮色诱薛无诀温存,一心只想将来利用,原来却是种下福缘,今天救了芳心一命,是死期没到还是上天眷顾?
无人能够回答,身躯任由薛无诀主宰,紧紧地把他搂抱不放,纵使坚强,纵使曾经尊贵万人敬仰,到落魄时也只是个平凡女人。
芳心道:“你知道吗?”
薛无诀道:“知道甚么?”
芳心道:“我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你是我生命中最后的男人。”
薛无诀道:“假如是这样,我愿意此生此世长伴你身旁,为你分忧解愁,为你献出所有,让你安乐一生。”
芳心道:“哈,好讽刺!”
薛无诀道:“是人生讽刺吗?”
芳心道:“我当初只想到你有利用价值,甚至,在必要时候也会把你牺牲掉。”
薛无诀道:“我知道,能让你觉得有利用价值已是我的荣莘,只要你一句话,我绝对愿意为你而死。”
芳心道:“甚么话?”
薛无诀忽然转过头来,一副情深款款,柔情似水的道:“只要你说句爱我就可以。”
芳心忽然心底一凉,定睛看着眼前薛无诀的脸孔,脸肉横生,厚唇如腥肉,铁髭如蜂窝,无眉无耳,绝对是丑陋不堪的一张嘴脸,莫说是亲近,远观已要退避三舍。
自己是梦里月容般的美貌,怎可能对他说爱?
蓦然惊醒,也从未付出过爱,爱是甚么?抓不紧捉不着,不似名利实实在在,原来肉体可以接近,心却是那么遥远。
绝代有佳人,零落依草木。
自己是佳人,他不过是草木,只是一时感怀所依附的丑人,这次危机过后明天便可重整旗鼓再度叱吒风云,他便又成为过去,始终也谈不上一个爱字。
爱甚么?我爱名利多过爱你,我爱权贵多过爱自己,连骗他一句也不能将爱字说出口,只有男人爱女人,哪有女人对男人说爱?
合上眼睛,爱字变得很轻浮,张开眼睛,爱字变得很沉重。
芳心无法把话说出口,只紧紧靠在他背上,以行动代替爱这一个字,期望能瞒得过这男人。
男人容易受女人欺骗,愈丑的男人愈易被美艳的女人所骗。
薛无诀意乱情迷,过去沙场杀战曾被俘虏,被折磨得只剩下这一张丑陋嘴脸,人见人怕,愈是娇美的人愈不能亲近,可望而不可即。
谁料到最垂涎的芳心竟会肯和自己温存?
薛无诀道:“对不起啊!”
芳心道:“甚么?”
薛无诀道:“上一次是太上皇下旨要把你除掉,我迫不得已才把‘天带城’攻破,还动了杀机,幸好,小白及时出现,让我有退兵的藉口。”
啊,原来如此,这个男人真有点能耐。
又是一个有实力,没大志,忠心为国的仆人。
名昌世身旁只要再多几个这样的人,雄霸天下指日可待。
“自那天之后,我时刻想在你身边保护你,得知你离开‘天法国’,便马上想跟你联络,幸好可以及时赶来。”
“够了,只要你在身旁便可以了。”
真心说话。
假的恋爱。
是夜刮起飓风,天如恶裨震怒,横风横雨。
破庙内乾柴烈火,在破毁残缺的大佛像前,芳心如霜似雪般的玉腿搁在薛无诀膝上,脸上带有一抹彷似酒后微醉的酡红,使落魄中的芳心分外娇美动人,艳色令人心醉。
芳心道:“会痛吗?”
薛无诀道:“会有点痛,你要忍住。”
把箭头和箭羽折断,箭杆还插在芳心腿上,芳心双眉紧蹙,薛无诀用劲一拍,箭杆从她腿中震出,撕心裂肺的痛楚,令芳心凄然痛叫。
双手紧拥着薛无诀身躯,张口噬在他的肩头,把痛楚都发泄在他的身上,几要晕倒过去。
雨点打在檐上发出唰唰响声,破庙内的薛无诀温柔地让芳心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等她痛楚稍减,便以布帛替她包裹伤口,又撕下一点破布沾上雨水,轻轻地抹去她脸上风霜血痕。
丑陋的脸孔却有一颗温柔的心。
芳心静静的任他清洗,像个三岁婴孩在父亲怀中娇填,如星双眸,脉脉含情,如此美景谁个不心动?
芳心轻轻拉开衣裳,丰满滑似凝脂的胸脯几乎吹弹得破,朱唇半开半合,如轻风吹拂似的幽幽说道:“这里也脏了。”
薛无诀笑意更浓:“脏了就要抹掉。”
芳心意态含羞道:“如何抹?”
薛无诀道:“不用布。”
芳心笑了,自己还是有色可恃,只要留得性命,仍有男人甘心投怀送抱。
如此天姿国色,曾经一度教薛无诀朝思暮想,如今芳心又再度允许共寝温馨,二话不说便在她身上贪婪地探索。
肉体还是那么迷人,手的触感已不足以感受温软,嘴巴、舌头,亲吻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耳畔还不时传来娇滴滴的呻吟喘息,像是行军时的擂鼓震响,激励他勇往直前,深入体内寻幽探秘。
不断纠缠,不久已是肉帛相见,风雨中温存,别有一番韵味,何况刚从死亡中打了个转回来?
女人要报答男人,或许到最后只有肉体最直接。
破庙内,一片无限旖妮风光;破庙外,大雨不息,风雨中忽然响起厉烈兵马呼喝声响,把芳心与薛无诀同时惊醒。
薛无诀探头观察,只见以太子及古刀为首,数百兵马聚集把破庙团团围住,芳心悚然心惊。
太子未明薛无诀底蕴,在“九龙寨”把两人放走,却又调动兵马依着蹄印而至,欲擒故纵,原来是要有十足把握将两人杀死?
骤变遽然来,薛无诀坚定不移的紧握芳心的手:“放心吧,我早说过对你不离不弃,必不会舍你而去,而且必定安全带你离开。”
薛无诀说罢挺着弓和箭昂首阔步踏出破庙。
“武国”中除万骨枯一系仅存的三品猛将,薛无诀有何能耐力敌太子百军?
薛无诀为了自己深爱的女人迎接杀战,芳心又如何?
她是皇后,能保命逃过劫难更有机会登上皇太后宝座,牺牲一个薛无诀又算甚么?
逃,她只想要逃亡,可是破庙被重重围困,无路可逃,此刻只能将求生的希望全放在薛无诀身上。
薛无诀无视阵列兵马,只向太子说道:“在‘武国’中我司职三品武将,手下万人,这个险你冒得起吗?”
太子说道:“冒甚么险?”
薛无诀道:“冒杀我的险。”
太子冷然,对于废话从来不想多言,但不得不说。
太子道:“说真的,我不随便杀人,人命的价值是难以猜度的,有些人死了,对我来说可能是损失。”
薛无诀道:“芳心是我的人,也不能杀。”
太子道:“我不杀你,不代表芳心不会死,只要你将芳心的尸体交出来,你绝对可以安全离开。”
薛无诀道:“你要我杀芳心?”
太子道:“你开始变得聪明,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太子珍惜别人的生命,也是因为对方有利用价值,杀人可以假手于人,自己以逸待劳,何须沾上血腥?
薛无诀道:“哈哈,自以为是的家伙!”
太子道:“我喜欢看见别人脱胎换骨,改变主意,改变立场,皇玉郎如此,余律令如此,你也不会例外。”
既已确切知道太子目的,薛无诀唯一选择是从百军中杀出血路,让破庙内的芳心安然逃离,只要能返回“天法国”,太子的计划绝不可能成功。
箭筒内只剩下十枝羽箭,薛无诀把十箭全搭在弓上,却不拉弦疾射,只高声叫嚷让古刀从破庙出来。
被杀气腾腾的兵马围住,薛无诀想要就这样带走芳心?是否太天真了?
薛无诀道:“我现在就要把芳心带走,谁敢上来?”
没有太子的指示,当然没有一人敢上前。
只是芳心也不敢自破庙踏出一步,只愕然说道:“蠢才啊!你就用这个方法想冲出围困?”
薛无诀浑身一震,蠢才?是谁?
芳心道:“最彻底的方法是把他们全杀掉呀!”
薛无诀道:“你……你刚才说甚么?”
芳心道:“杀掉呀!把他们统统杀掉。”
薛无诀道:“你不信我可以带你离开?”
芳心看到薛无诀带着失望的眼神,便知道自己真的急疯了,一时失口,“蠢才”两字不但伤了他的心,更令自己陷入死局。
他是自己现在唯一可依傍的男人,但他不过是区区三品大将,一个从不起眼的人物,自己身娇肉贵,是皇后,是战阵中的大元帅,根本不应将性命交付于他手上。
芳心失言。
薛无诀还以为刚才的温存已夺得芳心,一句话便明白自己被骗,他不过是丑陋的人物,纵使再努力也只是她其中一个裙下之臣。
悲愤交集,泪水自他眼眶缓缓淌下,终于清醒过来,但愤怒未除,为要证明自己真有能耐,忽地扬身而起。
半空中脱去衣袍,运劲一抖,本是柔软如绵的布帛顿时坚如铁柱,再将之搭在弦上,拉弓射出。
“凄厉的箭衣”。
“箭衣”破空而下,如漩涡般扭动,衣袂擦动空气发出如鬼哭啼的响声,叫人身心俱寒。
“箭衣”掠至中途爆散,化成一枝枝小箭,如针刺般杀伤百军,为首的骑兵尽皆倒下。
薛无诀露这一手几乎被遗忘的绝学,是要向芳心证明,他确有能耐带她杀出重围。
薛无诀凄然道:“为甚么不信任我?因为我貌丑吗?”
芳心无法再答上一句话,她看见薛无诀从太子手上借来一把剑。
剑光陡闪,一阵寒气在颈项掠过。
啊!原来雨停了,怎么还听到水滴的声音呢?
“听说在‘武国’中有一个名叫公孙莫敌的兵法大臣,皇帝对他宠幸有加,经常在各处或买或夺小女孩,教其琴棋书画,这些女孩长大后便可嫁给权贵公子,甚至是朝中太子。”
“啊!真的吗?那他会来我们这个村落吗?”
“怎么?你也想做童养媳吗?”
“不是想,我将来必定可飞上枝头,其他人都不可能在我之上,我绝不会留在这个破落村庄里,只要他来到看见我,必然会发现我是他的唯一选择!”
“哈哈,你真自大啊!”
“尽管笑吧,我将来一声号令,便要让笑我的人都人头落地。”
“你啊,不要恃着自己的美貌便得势不饶人,须知道就算空有美貌也不一定可成为皇后的,‘武国’选皇后最严格,除了美貌之外,兵法也要出色。”
“婉儿、芬湘,多谢你们使我下了一个决定。”
“你说甚么?”
“我已清楚知道你们对我的不满,当上皇后之后我第一个会把你们杀掉。”
“你……”
“我吗?我是‘童养媳府’中最有机会成为皇后的人,不管美貌还是兵法,都一定比你们更优越,我叫芳心。”
“神相,小女子芳心有事请求。”
“你走吧!”
“甚么?小女子还未说出请求啊!”
“我是神相啊,你有甚么要求还用你说出口来吗?你不过是想当皇后吧?你过得‘三劫限’才来求我吧!”
“甚么‘三劫限’?”
“你回去吧!”
我芳心绝不会放弃。
“一线天九死一生,一点贱千骗一真,小白那个傻瓜,只不过区区一句谎话,他便以为我真的怀着他骨肉,替我芳心杀出血路,去吧,都去死吧,傻瓜,个个都是傻瓜,为了我皇后芳心,千个人头落地也值得啊!”
“美人如玉剑如虫,西风如意不如东,那个傻瓜名太宗,傻瓜小白,你们都太小觑我芳心,只懂得迷恋我的肉体,那正好啊,名天命既然是天命所归大福人,倚仗他就可圆我皇后美梦。”
“傻瓜名天命,来拥抱我吧,来吻我吧,只要你登基为帝,我的肉体都可以任你把玩。”
“莫问啊,你知道吗?有时娘会感到好寂寞,不过这种付出是需要的,娘是几经辛苦才由一个村庄的平凡女孩当上皇后,要保住皇后的身分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再寂寞娘也可忍受。”
“莫问,娘很爱你。”
“我已决心归隐了,公主为甚么还要找我?”
“因为芳心绝不轻言放弃,而且我相信芳心的战才谋略,绝对不是常人可以此拟。”
“你要杀我?”
“你已经拥有过无数风光日子,假如就此拥着那些财帛,让下一代有机会成长,还可以安度晚年,可惜你抉择错误,你站着这个位置挡住我的路,所以必须死。”
“让我战死沙场……”
“蠢才!”
“啊!雨不是停了的吗?为何还有水滴的声音?”
“是檐前滴水吗?”
“不啊!是血,我明明还在淌血,为甚么不感觉到痛楚呢?”
“从前我说,哪个敢对我不从便要人头落地,现在我终于彻底感觉得到,死亡,原来是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