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车间

“李金铭？”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一脸茫然，“你说的是哪个李金铭？”

虽然说工厂大院里“疑似”是发现了某个不知名的尸体而搞得很多警察出动，但是车间里似乎并没有要停工的意思，所有职工也全都在早上七点半的时候在各条流水线上开始自己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虽然都是小零件的组装、挑拣，但是跟陈明科想象的不太一样，在这充满了机油的腥臭味的工作车间里，似乎并没有人真的会去细致地关心到底有没有把零件组装、固定好，拍面饼一样地将一个又一个组件随意地送上流水线。

在隔壁的钢铁厂那边伪造了死亡的李金铭，直邮的一年多里就是在这个地方工作的吗？那一排又一排穿着一模一样的工作服、重复着大同小异的行为动作的工人之中，曾经有着这么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至少陈明科刚刚进到这个车间里的时候是在这么想着的。但是当这个小胡子男人，同时也是这个车间里的总管理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陈明科感觉到自己可能想错了什么。

“什么哪个李金铭？”旁边的王诚急了，“还能是哪个李金铭？你们这儿能有几个李金铭？”

“你说几个，我……”小胡子男人使劲挠了挠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问我问不出来啊，我也不知道我们这儿哪个是李金铭啊！”

陈明科和王诚面面相觑，陈明科手指头在旁边的那张破木板桌上敲了敲，然后指了指桌子前的窗户对面的工作车间，问：“你手底下管着的工人，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是，我……”小胡子男人身子抖了抖，似乎是被陈明科眼中的锐气给吓了一下，“你你你……你们为什么说那个什么李金铭是在这个车间里的？这厂子又不止我这一个车间，你们怎么就这么确定在我这……”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来找你是无端闹事？”

“不是不是，警察同志能找到这儿来肯定是有理有据的，但是你们总得跟我说明白，我们人事部可没跟我说过这号人。”

“我当然知道，你们的人事部办公室现在根本没有人，门锁的严严实实的，你们老板现在人也不知道在哪儿，”陈明科说，“但是你们也算是工作尽心尽力，签到表上也不会做点手脚。”

“签到表？”小胡子男人猛然反应过来，“啊……哎呦，哎呦，我操，这个事……”

“你他娘的果然是在骗我们！”王诚装出一股气势汹汹的样子指着小胡子男人的鼻子说道，“配合警方调查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丫的还不懂吗？”

“不是，不是，”小胡子男人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警察同志，我真的不知道啊……你看签到表上是不是就看到我这个车间少来个人？但我也没法子啊，我根本不知道他叫李金铭，我能怎么办？”

确实，陈明科当时看签到表上面确实是没有名字，全部都是疑似工号的一串数字，但是小胡子男人的说法依然让他疑惑：“你作为一个车间的管理人员，你连工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吗？”

“你非要说的话……是的，”小胡子男人低下头来，“这个我不好说……他们有些人就是根本没名字的，我也懒得去搞明白这些东西，就……”说到这儿，小胡子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停住了。

“没有名字？”陈明科皱了皱眉，“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不是，我……”小胡子已经满脸是汗，在这连暖气都没有、冷的让人发抖的车间里，他显然不是热出汗的。

“让你说呢，倒是说句完整的话啊！”

王诚使劲拍了一下桌子，吓得小胡子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他慌张地说道；“别问我啊……别问我！你们去找人事部，我我我……我就一监工而已，我哪知道怎么这么多……这么多……”

说不下去了……陈明科叹了口气，挥挥手说：“行了，我知道了，这样算是没你什么事了。”

小胡子仿佛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大口喘着气。随后，陈明科手指指向窗户另一边的车间，问道：“那个人是谁？”

小胡子一愣，脸伸过去看：“你说那个坐着吸烟的？我也不知道他名字，他的编号末尾数是3，这个厂子里一般都是叫他老三。”

“行了，知道了，”陈明科打了个响指，“我们直接去问他就行了。”

“啊？那什么……我把他叫来休息室问也成……”

“你看他那样子也挺悠闲的，就不用在休息室问了……给我们两套你们的工作服，我们可能得多问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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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休息室，正式进入生厂车间后，噪声和气味比刚才更加浓烈了。流水线的滚动不会因为两个人的到来而停止，即便这两个人是警察。

穿着脏兮兮的灰色工作服的陈明科和王诚从这一条又一条进行着零件拼装的流水线之中穿过，偶尔陈明科会用眼睛余光打量一下那些在工作的工人，他们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意这突然间多出来的两个工人，依然在“专心”地维持着流水线的稳定运行。但是，陈明科看到的多数工人都眼神涣散，所谓“专心”也只是表面看上去如此罢了。

坐在整个车间西北角的一堆塑料箱子上的老三正一边抽着烟一边玩着手机。在比较远的位置看不清楚，走近了看，这个老三的外貌看上去还算年轻，也不是多么壮实的身材，就是脸上露出一副痞相，叼着卷烟、看着手机的脸是不是露出一副猥琐的笑容。

陈明科用手肘撞了撞王诚。王诚点点头，走上去，使劲拍了拍老三的后背。老三抬起头来，一脸不爽的表情，用十分做作的语气高声说道：“搞啥呢？有什么屁事赶紧说了走啊，别打扰老子……嗯？”

似乎是猛然间察觉到了，老三眨巴了两下眼睛，歪了歪头：“新来的？”

陈明科走了上去，从工作服的上衣兜里掏出警官证亮了一下，然后迅速收了起来，这个速度很快但也算是留了足够让老三看清楚警徽的空隙。老三惊讶地张大嘴巴，一副快要喊出来的表情，陈明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凑到老三耳边说道：“别大声说话，我问问题你回答就行了，表现得自然点。”

老三愣了一会儿，才木木地点了两下头。车间里的噪声很大，其他工人跟这三人的距离都不算近，再加上都是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的工人难免会有多多少少的听力障碍--从自己跟老三说话时候他的反应也能看出来--陈明科差不多清楚，保持相较平常说话稍微大一些的音量，除了他们三个外没人能听清。

“那啥……”老三似乎终于从自己面对的是警察的惊恐中缓了过来，说话也自然了一些，“警……警察同志，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先说说你的身份。”陈明科说道，“该不会是没有名字吧？”

“这也……不是没有名字，”老三尴尬地笑了笑，“就是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没啥固定的名字，要说的话……小名算不算？我小名叫谷子。”

一听就是一股子农村味的名字，陈明科皱了皱眉，说：“那总之我还是叫你老三就行了……你算是这里的老大？”

“老大？不是，我又不是，老大你们在休息室没看见？”

“车间管理就是个表面上的工头，跟你不一样，他不是‘老大’。”

陈明科这么一说，老三又尴尬地笑了一下：“哎哟，真不愧是警察同志，你这说的也……没啥毛病吧。但我也不算是啥大人物，在这儿也就是人缘好，人缘好而已，嘿嘿……”

刚才与小胡子交谈的过程，陈明科已经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小胡子是属于那种比较窝囊的人，而且很懒散，不喜欢管事，他面对自己手底下的工人肯定尽量的作威作福，但是真要让他每个人都管住那是难为他。这种人手底下监管的车间肯定有一个“老大”，在车间这个“小世界”里面担当着一个统筹全局的人物，这个人可能不是多么孔武有力，也可能不是多么精明干练，但必须有一定手段搞好人际关系，让这儿多数人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服。陈明科当时看车间里一眼看到坐在那儿抽烟玩手机的老三，立刻就看出来这人就是“老大”，如果是在车间里面，估计小胡子碰上他也得客气点说话，问这家伙的话，绝对比问那小胡子有用。

“你说你人缘好，那我说一个人，你看看认不认识，”陈明科继续说道，“‘李金铭’这个名字，你听说过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