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二百零壹章 神仙點化“頑石”
從神探李元芳開始 by 興霸天
2023-9-17 08:38
“該死的,這腳怎麽別不過來?”
嚴世蕃坐在蒲團上,努力地將姿勢從三心向天變成五心向天。
在嘉靖的影響下,大明臣子中向道之人頗多,嚴世蕃為了揣摩皇帝的心思,對於道教所學也有不少涉獵,再加上他壹向聰明,自以為壹學就會。
結果發現,並不是那麽回事。
比如打坐,需要全身放松,心無雜念,可不說這些,先將五心向天的姿勢做標準,就已經不容易。
五心向天最難的壹點,就是雙盤,將兩條腿盤起,並且腳心朝上,嚴世蕃試了許久,雙腿酸痛,骨頭咯咯作響,再拉扯好像就要掰斷了,依舊盤不上去。
九葉在邊上看笑話。
四十多歲的人了,老胳膊老腿,還不循序漸進,真以為自己是修煉的天縱奇才?
嚴世蕃努力了半晌,發現實在是辦不到,只能看向在不遠處繪符的李彥:“大真人好歹也答應了指點修行,就這般無動於衷麽?”
李彥淡然道:“打坐是修道的根基,五心向天的姿勢,是打坐的根基,嚴侍郎若連這壹關都過不去,還是早早放棄為好。”
嚴世蕃眼珠轉了轉道:“我已近知命之年,自不比年輕之輩,況且修煉之路,重心不重形,大真人以為然否?”
“真不要臉!”
九葉暗暗嘟囔了壹句,李彥倒是點了點頭:“雖是歪理,但嚴侍郎的年齡確實大了,還能這般執著,倒也不易,也罷……”
壹張水大符箓飛出,落在嚴世蕃身上。
地大符咒專門利用汙穢之力,化作劫氣損傷目標,是純粹的傷害性符咒。
而如今的水大符咒,則既能造成傷害,又可以用作輔助,功效性上更深壹層。
嚴世蕃就感覺,身體頓時變得柔韌起來,剛剛怎麽也掰不過來的腳,輕輕松松地盤了上去。
李彥順帶指點了幾句:“五心向天不僅是姿勢,更要讓身體保持在壹種最佳的平衡狀態,毋須全身繃緊,即便是松弛,也不會輕易搖晃,東倒西歪,單盤無法達到這壹點,散盤更無法做到。”
“因此五心向天也是各種打坐姿勢中最穩定的姿勢,它對於修行者能長時間進入打坐狀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保證作用。”
“實現了這壹步,再看接下來的心無雜念……”
嚴世蕃悟性確實不俗,當身體的機能在符箓的幫助下,不斷調整姿勢,頭微微揚起,真的將姿勢調整到了最佳,再無剛剛的僵硬感,體內氣息的流通,莫名順暢起來。
“這樣修行,才有幾分意思!”
嚴世蕃有了些成就感,然後閉起眼睛,想要進入下壹步,心無雜念。
言簡意賅的話語傳入耳中:“打坐中的放松,不若睡眠,睡眠時的放松,是要讓身體完全松懈下來,快速進入安睡狀態,從而達到完全休息之效。”
“打坐則不同,不僅不能睡去,還要讓思維保持清醒的狀態,產生雜念之後,立刻進行自我克制。”
“這種身體上的松弛感,與心靈上的專註感,無疑是背道而馳的,因此有的人修煉了壹輩子,打坐這壹關都過不了,或者只是得了壹個形,就癡坐在那兒胡思亂想,根本沒有內在的精髓……”
這些指點無疑是深入淺出,沒有那些道士慣用的雲裏霧裏的話術,嚴世蕃是有些詫異的,沒想到這位還真的願意教自己。
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無疑是對方口中所言的反面例子。
剛剛進入打坐狀態,無數念頭紛至沓來。
家中二十二位妾室和失聯的兄弟、今年入賬的幾百萬兩錢財、將反對嚴黨的臣子鬥得萬劫不復……
他的腦海裏,無時無刻不在算計這些,別說心無雜念,根本是充斥著雜念。
“看來我確實不適合。”
片刻後,嚴世蕃無奈地睜開眼睛。
若說意外,其實並不意外,畢竟他五毒俱全,之前的話語不過是留下的借口,連自己都不認為真的能修行成功。
然而不遠處的那道身影沈浸在繪符的修煉中,那番世外仙修的氣度,讓嚴世蕃看得都呆了呆,眼角余光壹斜,九葉嘲弄的神情還落入眼中。
“區區壹個下人,竟敢看不起我?”
嚴世蕃冷哼壹聲,意誌堅定起來,重新閉上眼睛:“我便是不能得道成仙,也可以摸索出樣子來,不教妳們隨意糊弄!”
自從土地山神蘇醒,神龍現世,這個天地確實有所改變,嚴黨想要繼續橫行,只專註於朝廷權謀上,恐怕不夠。
嚴世蕃看過壹些唐人筆記,世間神佛猶在時,妖邪之輩亦難禁絕,那些妖精鬼怪可是連皇室都敢加害,作為朝堂重臣,更要加以防備。
“借著這個機會,多多接觸修行之事,知己知彼,大明天下依舊是我嚴氏在幫陛下管著!”
對於這位的決心,李彥有所察覺,倒是看了壹眼。
從進取心上,嚴世蕃比起徐渭要更進壹步,徐渭也心慕修行的逍遙自在,但發現自己不適合,就知難而退,他則把心壹橫,強迫自己沈浸入打坐之中。
只可惜,修行不是單純的努力就能辦到的,雜念同樣不是那麽容易驅除的,越是想要忘卻,反倒越是深刻。
就這般,壹個白天很快虛耗。
等到明月初升,嚴世蕃簡單地用了些下人帶來的飯食後,再度回到蒲團上,努力地擺出五心向天的姿勢,開始打坐。
就這般苦熬著,當打更聲從外面遙遙傳至,咬著牙逼迫自己不睡過去的嚴世蕃,突然察覺到壹股奇特的力量在體外彌漫。
幾乎是福至心靈般的接觸後,壹股波紋蕩漾開來,他緊繃的面容變得舒緩,眉宇間終於出現了幾分安寧。
九葉臉上的嘲弄不再,輕咦壹聲:“雖是靠了老爺的符咒,但此人還真有些能耐啊!”
李彥給予評價:“若是年輕之時,就入修行之道,還真會有所成就,只可惜紅塵浸染,五蘊皆迷……”
……
不知過了多久,嚴世蕃再度睜開眼睛,定了定神,被窗外灑入的陽光壹驚:“這是什麽時辰了?”
九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妳打坐了六個時辰,如今已近正午,要用早膳麽?”
聽了這話,嚴世蕃才感到饑腸轆轆,迫不及待地接過碗,喝起粥來。
但剛剛喝了兩口,就露出難受的表情,嘴離開了碗:“這是什麽粥?怎的稀到這般地步?”
九葉毫不客氣:“這不是嚴府的美食,就是稀粥,愛喝不喝!”
“我才不信那李時珍也喝這個……肯定是有好的,不願拿出!”
嚴世蕃暗暗哼了哼,咕嘟咕嘟將幾碗粥喝下去,站起身來,發現自己坐了壹晚,居然沒有氣血不暢之感。
人到中年,難免有些腰腿酸痛,力不從心,以前就算睡眠的時間再長,也難以完全打消疲憊,此時卻是身輕體健,神清氣爽,好似回到了壯年之時。
嚴世蕃走了幾步,臉上情不自禁地透出喜色,對那個看不上的門房也順眼了,還問了句:“妳覺得我修煉得如何?”
九葉失笑:“妳以為是自己的能耐?若無我家老爺的符咒,妳打坐十年,也休想入門!”
嚴世蕃笑容壹僵,但想了想,難得地沒有惱怒:“李大真人確有點化之功,只是我若毫無天賦,也難以入門。”
九葉糾正道:“只是壹夜修行,還算不得入門,修行講的是清靜無為,不沾紅塵,閣下入世極深,五蘊皆迷,又如何得窺大道?”
嚴世蕃立刻反駁道:“欲出世,先入世,不曾迷,何言悟?那種常年隱居在深山老林裏面的修行者,只是身體上的出世,能在紅塵中悟出清凈,才是心靈的出世,真常須應物,應物要不迷,可是這個道理?”
九葉怔了怔,單論嘴皮子竟有些說不過對方:“妳這道理說得好聽,可修煉不是嘴上說說的,練不成就是練不成!”
嚴世蕃目光閃爍,語速依舊飛快:“我聽聞千年之前,俗世有資質者,多遇神仙點化,大真人亦是神仙之流,若能度壹位原本不會歸入空門,無法修成的‘頑石’成仙,豈非愈發顯出本事?”
九葉聞言面色壹動,倒是沈默下去,收拾了碗筷,朝外走去。
嚴世蕃暗暗得意,再走了幾步,下意識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重新盤坐下來,擺出五心向天的姿勢。
“老爺!老爺!”
另壹邊,九葉壹溜煙來到後院,果然見到李彥正在給樹苗澆水。
這樹苗種在後院的中心,看似毫不起眼,但四周並沒有經過仆人精心打理的花草,就已經長得枝繁葉茂,郁郁蔥蔥,彌漫出壹股清新好聞的香氣。
壹切都因為那顆樹苗,正是從八戒手中的人參寶樹上,折下的那壹截枝幹。
李彥原本想把它種到神樂寶船上面,卻發現這根樹苗壹旦在福地靈區種下,立刻瘋狂吞噬周遭的靈力,勢必會讓之前人參娃娃們照料的梨樹棗樹統統枯萎。
於是乎,栽種地變為了天師府後院,這裏種下後,反倒輻射四周的草木,凈化了周遭的汙濁,只是至今也沒有長出根枝芽來。
李彥並不著急,時不時地來澆澆水。
此時壹張水大符箓懸於其上,將水汽如漏鬥般倒灌下去,聽到靈芝草興沖沖的腳步聲,他停下動作,詢問道:“何事?”
九葉將嚴世蕃所言復述了壹遍:“此人固然驕狂,確有幾分能耐,何不將其度化,為老爺所用?”
說罷,期待地看了過來。
若是其他修行之士,遇到個能點化當朝小閣老的機會,那肯定是眼巴巴地湊上去,當作擡高身份的絕佳機會。
李彥則是絲毫不為所動,淡淡地道:“嚴世蕃想要的,就是趁此機會,多學修行之法,他為人精明自負,擅於洞察人心,妳被他的言語所惑,繞了進去。”
九葉覺得不解:“可他終究是凡人,無論作何想法,只要指點其修行,不都可以趁機擺布,令其歸化?”
李彥臉色微沈,正色道:“強行控制他人,非仙神所為,點化度人,更不可如此,在這個天地汙穢的時代,自身的所作所為至關重要,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終會淪入邪魔之流!”
他並不強迫身邊人如何努力,但是非觀念壹定要樹立,有所為有所不為,才是抵擋汙穢侵蝕的根本。
九葉在這方面確實沒有顧忌,眼見這位神情嚴肅,頓時懍然:“小的受教了!”
李彥神情恢復平和,想了想道:“嚴世蕃確實有修行的機會,他自比‘頑石’,希望點化,那就順其自然……只不過這位閣老之子在我府上多留幾日,外面有許多人,怕是要受不了!”
……
“小閣老怎麽還不出來?不會真的在裏面修行了吧?”
站在天師府外等待許久的鄢懋卿,急得要冒青煙了。
有關江南織造局的重立,已經達成了朝堂上的默契。
內朝的司禮監,由秉筆太監楊金水出面,外朝自然是嚴黨負責,將胡宗憲等人從浙江清掃出去,把那個金礦牢牢占住。
結果臨到關鍵時刻,嚴黨的核心人物居然跑過來……修道?
這不胡鬧麽?
在府外踱步許久,轉了壹圈又壹圈,數度想要上前敲門的鄢懋卿,終究還是沒敢冒犯,咬牙道:“回嚴府!”
婚期將近,此時的嚴府內外,壹片喜氣洋洋,不少嚴黨官員也上門恭賀。
鄢懋卿作為嚴嵩的義子,也是半個主人,壹路招呼著,往內宅走去。
直到中途被同樣在幫著張羅婚事的趙文華攔下:“景卿兄為何步履匆匆?”
此人已經失勢,鄢懋卿不太愛搭理,直接問道:“大人呢?”
趙文華道:“正在書房休息。”
鄢懋卿匆匆拱了拱手,快步離去,趙文華眼神陰沈下來,停留半晌,努力擠出幾分笑容,重新招呼各方來客。
來到書房內的鄢懋卿,腳步卻輕了下來,因為蓋著毯子的嚴嵩,正在打盹。
鄢懋卿到了身側,低聲道:“大人!大人!”
嚴嵩渾濁的眼睛睜開,定定地看了片刻,才回過神來,慢吞吞地道:“景卿啊……何事?”
這位內閣首輔,剛剛是真的睡著了。
這些日子嚴嵩忙於跟徐階那邊的聯姻,既要向朝臣展現出徐閣老乖順的態度,又不能讓陛下感到內閣臣子過於團結,鐵板壹塊,還得適當地制造些矛盾,讓錦衣衛那邊透出去,其中的尺度拿捏可太難了。
如果嚴世蕃沒有生了怪病,倒是能幫襯不少,但前幾日大發雷霆的風波傳入嚴嵩耳中,他就知道這個兒子暫時指望不上,又將嚴黨的事情安排了不少,如此壹來,真的太累太累。
同樣是長壽,嚴嵩的身體還是不如武則天,沒有她那個年近八十,依舊能壓得朝堂上下不敢動彈的政治精力。
鄢懋卿正因為知道這點,才愈發要迎回小閣老,開門見山地道:“大人,東樓兄在天師府莫非真有久住之意?這怎麽行……他是小閣老,與天師走得那麽近,是犯了陛下的忌諱啊!”
嚴嵩輕嘆壹口氣:“確會犯了忌諱,卻不是這個緣由……”
昨日管家回來,帶來的驚人消息,嚴世蕃居然要跟李天師學道,當時他就知道要糟。
嚴嵩當然清楚,嚴世蕃肯定有別的目的,但外人並不清楚,尤其可慮的,是嘉靖的態度。
在旨意方面,哪怕嘉靖說得再雲裏霧裏,嚴世蕃憑借聰明才智,也能敏銳地揣摩出真實用意,每每投其所好。
但在其他方面,嚴嵩自從被調回中樞,跟嘉靖接觸了近二十年,卻是更加清楚這位有著極強的占有欲,那位天師在嘉靖心裏的地位,可是太不壹般了,臣子豈能與皇帝爭奪?
嚴世蕃當局者迷,鄢懋卿旁觀者也不清,只以為是帝王的平衡之術遭到挑釁,被嚴嵩否定後還怔了怔,煩惱道:“無論如何,小閣老都必須回來,否則大家沒有主心骨啊!”
嚴嵩慢悠悠地道:“妳是擔心江南織造局有變?”
鄢懋卿趕忙道:“是啊,那胡宗憲當了巡撫沒多久,就已籠絡了東南上下官員,若是此次無法將他調走,必成大患!”
“胡汝貞是才幹之輩,手段也不迂腐,可惜了,沒有為我們所用……”
嚴嵩輕輕嘆息,給出提議:“那就多讓利給宮中。”
鄢懋卿臉色變了:“大人,我們忙前忙後,操持壹切,已經讓出重利!”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嚴嵩語重心長地道:“妳也罷,慶兒也好,都是富貴榮華,金玉滿堂,何必奢求過多?多多讓利予宮內,方得安穩吶!”
鄢懋卿眼見這位語氣堅定,不敢辯駁,唯有諾諾應道:“是……是……”
等到走出書房,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他近些年所貪的財物,確實壹輩子都享用不盡,但人的貪欲壹旦撩撥起來,哪裏有收斂的可能?都是多了還想多,要了還想要……
鄢懋卿悻悻地往外走,壹路上陰沈著臉,誰也不願理會,卻沒有註意到,壹道目光落在身上。
趙文華註視著這位離去的背影,結合近日的所見所感,喃喃低語:
“盛極而衰……嚴黨莫非要完?”